王良民 | 浮生若梦

发布时间:2021-03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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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/宋海)


“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,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”——李白《春夜宴桃李园序》


界像巨大的涡旋,被快节奏惯性裹挟卷入其中的我们,还要踏入精心构置的一个个陷阱。感官麻木,心灵疲敝,对美的感知在钝化,记忆曲线也变得紊乱。村上春树说:“人不是慢慢老去的,而是一瞬间老去。”可不就是这样,岁月无多,忙人更促,人生从一个场景转换另一场景,快到几乎没有任何缓冲,没有任何防备。 偶然一次驻足一次回首后蓦然惊醒,依然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,无可奈何已被按下快进键的人生和加速度流逝远去的年月。 有些人妥协,有些人恍然自失,有些人浑浑噩噩,有些人注定要给这个世界留下足够深的烙印。


艺术是王良民先生壁垒森严的态度。


初见王良民先生作品是戏曲系列,便觉目眩神摇。强烈动势、恣肆笔触、放胆纵宕的构成,悍然打破时间、空间、地域、文化、种族限定。毛诗序云:“嗟叹之不足,故咏歌之。咏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。”京剧人物常见不同面孔的交叠,瞳孔的并列,多个手指的展示,乃有言必歌、有动必舞的写照。加以朦胧其形的笔墨虚化衔接处理,将各种场景糅合中转换,将人物不同姿容、情绪变幻勾连在一起,于二维空间里描述连环动态和丰富情境。


这种绘画观念大胆且先进,画面中挪用、置换、嫁接皆顺合阴阳节奏韵律,满幅强化后的符号以观念重组,呈现出鲜明个性面貌。与最新颖、最激进的当代实验性艺术比较也不遑多让,其间更是蕴含诸多不确定性与变化感,又仿佛隐藏着某种最大的秘密。


若是没有一点点热爱,对艺术而言注定难以旷日持久。时过境迁,蜷缩在他生命底层的痴缠,愈显刻骨铭心。


因父辈工作环境,王良民自幼便沉浸京剧、样板戏、皮影戏的舞动说唱里,最民族的造型和色彩震颤幼小心灵,让他真正意义上获得了美。家学渊源,青年时期王良民对苏派油画就完成了系统性训练和创作。从伦勃朗油画的魅力中醒转,再到石板画、铜版画,辗转装潢设立、娱乐界,方增先、李伯安画册常备案头,心摹手追。到中央美院高研班与诸位名师前辈对话,他兼收并蓄,始终积微储变,要用自我来表达,也要与蜚声美术界的兄长泾渭分明。


“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一些,因为我们终究要失去它。”这是尼采曾给与我们的劝诫。


踏上艺术这条路将成为怎么的自己?生命中无关宏旨的枝蔓被剪除,王良民为之寻求答案。


一年年跋涉藏区,影像与书香里的戏曲再次重映脑海,中国画的技法被反复揣摩,这不够他妄想突破思想局限;综合材料、雕塑、版画成为中国画验证的新载体,诸多痛苦地磨炼、不计成败地验证,在坚守与背叛边界徘徊,还不够;直到力竭精疲仿佛腹背皆敌,他认识到最大阻碍是自己。


冷静与冲动交杂中,枷锁不用挣脱已自行卸下,王良民捕捉到脑海中迸发而过的灵感。儿时深沉记忆里的光景、体验被唤醒被激发出来,他开始打破画面中固有的静态思维,光影弥漫中,人在舞动场景在转换,组成重叠深幽的层次。以梦为马,驰骋无疆,自此他获得一种比传统水墨更动情的方式


佛洛依德认为:“重要的是潜藏在梦中的思想,而不是梦本身”。“构成梦的元素主要是隐喻和符号。”


生旦净丑,将相王侯,更有芸芸众生相,无一例外都带着盎然的神气。隆重肃然、哀婉凄切、奇幻幽雅、磅礴雄壮、佯喜实悲……脸谱与素颜成为底色中的鲜明烙印,一双双眼在明灭变幻场景中成为走进深层内心的钥匙。


初听不知曲中意,再闻已是曲中人。


王良民将记忆里的浮光掠影一遍又一遍地重温,将苏醒的沸腾过往一笔一笔凝铸在画面上。那温柔与英勇融织,迷梦与现实轮转,戏里与戏外交互的表象下,王良民融汇古今中外的诸多要素,纵横捭阖、纵心所欲地击穿所有界限,使得方寸间有浮生万象之态。 他的艺术旗帜何其鲜明,他的艺术从来也是多元而精深的。古典与都市众多题材信手可为之,亦别具一番温柔。


其中松缓具有韧性的线条勾勒出的仕女佳人,愈发从容明快,可谓“令人于干戈队里时见红裙,旌旗影中常睹粉黛”。座中佳人窈窕多姿,美目顾盼,定格到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侥幸和偶然。惯有的斜睨风情楚楚有致,却无一例外微含冷意,似拒绝观者的靠近,来掩映一段不为人知的缠绵悱恻。


而乍见几乎令人畏怖的重彩系列,结合了远古神话、民俗造型、岩彩等元素,或凄艳华彩,或艰涩粗粝,充斥克制、遏抑、威迫、迷诱等诸般情绪,用肉体与精神符号激荡着荒莽神秘的原初美,并释放强大且不可遏止的情绪感召。正如电影《赛德克巴莱》中怒吼出的那句:“我们可以输掉肉体,但一定要赢得灵魂。”这种震撼是一种能够击穿心灵防御的力量,让人在思想裂变与碰撞中神魂颠倒。这种震撼让人瞠目不能言,并展示生命的某种张力和神秘向往。


有思想力的人是万物的尺度。


王良民说,万物可颠覆,唯本心不能违背。


岁月依然如梭,感官法则无时不在,唯有艺术能带领我们逃离陷阱和假象。不矜于世,不问于时,亦无需宽慰。自我圆满时,便是一番证悟。


新旧之争、师古与创造、传统与当代等沉重命题,留给需要喝彩的人便罢了。对于生活,对于艺术,王良民或有过茫然,或有过黯然与苦涩,或不被理解,然而他从未迟疑,更休想妥协。


深者取其深,浅者取其浅。王良民的艺术面貌与成就,恕我暂且不能给与定论,但我坚信这是传统艺术的自觉和自省。在一百多年来中西绘画学术争端与妥协,抽象与写意、空间与造型观念终极碰撞,审美意识的尖锐与消解的大背景下,尤为弥足珍贵,熠熠生辉。


艺道漫漫,王良民依然耿介执着,却不再孤独地前行。


带着他的艺术,他的精神,他的自由。



(辛丑春月宋海写于京华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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